北有嘉鱼

曾用名:嘉言懿行17
爱好秦汉三国史,脑洞止不住文笔跟不上的段子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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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斯非】韶华不为少年留(十六)云阳·上

前文链接:(一)兰陵(二)罚抄(三)五蠹(四)辞归(五)面君(上)(六)面君(下)(七)孤愤(八)存韩(九)郑国(十)逐客(十一)入秦(上)(十二)入秦(下)(十三)爱臣(十四)对弈(十五)逆鳞、(番外)君子六艺 

之前断章断得有点问题,导致这章字数爆表,因此分为上下,今天两章连更。

先自我纠正一下,秦在云阳的那个行宫貌似是叫林光宫,到了汉才改名甘泉宫,然后秦还另有一个甘泉宫,在咸阳渭南。

【预警】本章赵高又出来了,暴躁李斯上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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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阳行宫里,微凉的秋风裹挟着今岁的第一片黄叶,随着伶人的歌声在甘泉潭中泛起涟漪。“萚兮萚兮,风其吹女。叔兮伯兮,倡予和女——”【注1】

年轻的秦王斜倚在石榻上,吹着风,随着歌声一边把玩着手中金闪闪的印信,一边说道:“郑风婉转多情,郑女歌喉曼妙,所以古人才说:‘听郑卫之音,则不知倦【注2】’,可惜昔日的郑城早已是韩王的属地了。”

“陛下若是喜欢,大可向那韩王开口要。此等小事,想那韩王还是不会吝啬的。”

“李斯,寡人想要的可不只是歌女……”秦王意味深长地笑笑,把手中的印信递给身边人。李斯接过那枚存留着体温的铜印,翻过来一看,只见上面阴刻着“廷尉之印”四字,一时没回过味来,一脸狐疑地看着秦王。

“记得寡人尚在少年的时候,先生就曾多次向寡人提过取天下的计策。寡人对韩国的意思,先生可明白?”

“明白……?”李斯皱了皱眉头,思考着对策,“只是廷尉王绾他……”

“他自然有他的去处。”

“蒙毅?”

“寡人让他回乡探亲去了。”

“回……”李斯差点被噎到——蒙毅全家都在军中,他探的哪门子亲?此等巧合,不过是君王的借口罢了。

秦王见他这窘状,笑道:“怎么?你不想要?”

“臣……”李斯一时语塞。想他李斯早在拜荀卿为师前就当过郡吏,刑名律法是吃饭的基本功,如今当个掌管刑狱的廷尉倒也当的。可这哪里又是力所能及这么简单的呢?今岁案子早在前几日由王绾上报大王钩决完毕,杀的杀、放的放,要说剩下的就只有刚刚被关进云阳大狱的韩非了。可这哪里又是判决韩非这么简单的呢?

想到这些,李斯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手中这方寸大小的铜印似有千斤重。

按理说,以他李斯的才华和能力,位列公卿只是早晚的事情,不必在这风口浪尖上出风头。可又转念一想,秦国人才济济,单论口才、谋略、学识,自然是天外有天。秦王此次王绾和蒙毅点名找他,不过是看中他能够迂回周旋、解君王之难。若是此次真的能解决这烫手的山芋,必能把他和秦王间再拉近一步。

李斯心一横,拱手道:“臣多谢陛下抬爱。”

秦王满意地笑笑,说道:“等回咸阳再把正式任命的诏书写给先生,这两天,就先辛苦先生代理这廷尉了。”

 

从行宫里的宴乐台出来,李斯乘车径直去往了山后。甘泉山阴处草木稀疏,裸露的山石随处可见。远离了宫殿和民宿,路也变得坑洼了起来,李斯在车里被颠得难受,探头出去一看,竟不知何时车右的土坡变成了断崖,深不见底。他倒吸了口凉气,又赶忙把头缩回了车里。哪曾想,这道路竟是越来越窄,最后竟成了一条单车勉强通过的小径。车夫是头一次到此,有些发憷,李斯也不敢冒险,便罢了车改作步行,摸着左侧的山壁小心翼翼的前进。而秦国最大的云阳狱,就是依山建在一个这样险要的地方。

出示了符印后,李斯终于来到了官员办公的房间,脑中紧绷着的弦这才稍稍松了一些。其实这地方也比不得巴蜀之地的天堑,只是他生在荆楚,入秦后走路多是官道,哪里体验过这西北的土塬沟壑。他拿出手巾,擦擦手心吓出来的汗,环视一圈后命令道:“狱吏何在?本官今日刚刚上任,速速把狱中情况报来。”

话音刚落,两个年轻人走进屋来,奉上一卷书简。

李斯草草一阅,便直接进入正题:“前两天进来的那个韩非,现在怎么样了?爰书拿来我看。”

“禀廷尉,刚来的时候从前的王廷尉以谋反、离间等罪名鞫问过了,人犯拒不招认。于是王廷尉命人将其关押,去请示大王。”那狱吏挠了挠头,继续讲道,“后来廷尉正【注三】蒙毅又来鞫讯了几次,罪名是诽谤朝臣,那人犯先是矢口否认,后来在看到姚贾大夫的证词后,一会儿说姚大夫曲解其意,一会儿又称弹劾大臣一事是御史分内之职,胡搅蛮缠。于是主审下令笞三十,但还没打完人就昏过去了,到头来也是没有认罪……”

“啪——”李斯把书简使劲往桌案上,震得油灯晃了三晃,也吓了那两人一个激灵。

“谁让你们这么干的?!啊?!”李斯厉声问道。

“这秦律规定,证据确凿而犯人还反复狡辩翻供的可以对其进行拷掠……”

“哼,你律法背得倒熟!和那蒙毅一样是个死脑……”李斯正要作势骂人,却突然收敛了气焰,打趣道,“哟,怎么?赵卒史嫌内宫的差事不好?跑到这种地方当狱吏来了?”不错,此人正是秦王身边负责文书诏令的侍臣赵高,因着是秦王亲信,又在谏逐客一事上多少有恩与李斯,因此虽然地位悬殊,李斯却一直对其相当客气。

“李廷尉莫要拿在下开心了!”赵高笑道,“大王说了,李先生才思过人,拿了廷尉的大印后必是要先来这云阳大狱,所以先派在下快马加鞭前来通传一声,好叫这大小官员配合办案啊。”

李斯扁扁嘴,也不知道这时候该为和秦王心意相通而庆幸还是嫌弃秦王为了让自己收拾这个烂摊子做出的充分准备。

这时候,赵高开口了:“不过在下有一事不明,还请赐教:蒙廷尉所作所为皆合乎律法,可先生似乎却不甚满意,这是为何?”

“朝堂政机,并非只是熟悉律法就可以摆平的。”李斯叹口气,继续说道,“韩非是韩国宗亲,又是大王花了大阵仗请来的人,入秦不过几月,就骤然下狱。百姓们可不知道朝堂上发生了什么,他们只知道我秦囚禁他国公子、折辱人才。这要是传扬出去,损害名誉还是其次,要是六国的能人志士从此畏惧我秦,不肯归附,又当如何?”说到这里,李斯好似想起了什么,转而问道:“说起来……他身边那个书童叫什么郑九的上哪儿去了?”

“什么书童……没看到啊?”狱吏和赵高面面相觑,“宫里的卫兵去抓人的时候就他一个啊!”

“哎呀……”李斯掐了掐太阳穴,忍着火气说道,“那还不快去找画师按着这人的体貌特征多画几幅画像,连带着他的姓名属籍一并写成信,发往周边的郡县关卡进行搜捕啊!”

“对对对……”赵高一听,也着了急,赶忙跑出去找人。李斯掐指算了算日子,跌坐回位子上,自言自语道:“得赶快让他认罪伏法才行。”

“廷尉可是要提审韩非?”

“不了。”李斯摆摆手说,“你,先带我去见他。”

 

秦国连年征战,前方要修工事、城墙,后方也要修水利、开田地,到处都需要用人,因此很少有养在监狱里白吃饭不干活的囚犯。加上今岁疑狱已决,云阳狱便更加空荡。李斯走下石阶,一眼便望见披头散发的韩非,蜷缩在狭小的监牢一角。想那韩非是公室贵胄,即便是在最落魄时恐怕也没受过这样的罪。

听见响动,韩非坐起身来,李斯连忙后退几步,站在墙后。一见是狱吏,韩非从粗制的囚衣里掏出一片木牍,再三恳求,狱吏只得接下,返回来交给站在台阶上的李斯。

“禀廷尉,人犯要求将此书信上呈大王。”

李斯看了看木牍上的文字,无非是些表忠心、为自己辩白的话,言辞恳切处,让他都差点信了。李斯转身回到公堂,一言不发。突然猛一用力,将手中的木牍折成两半,突出的木刺在李斯手上留下一道血痕,可他却毫不在意,只将那木片狠狠地摔到地上,说道:“烧!”

“这……”狱吏傻眼了,一时不知所措,“不呈给大王了吗?”

李斯咬牙切齿地说:“一个囚犯,哪来的资本上达天听。”又自嘲地笑笑,自语道:“我早该想到,他怎么可能认罪?!”

“廷尉您没事儿吧?”狱吏见他一会儿怒一会儿笑,心想这位新来的代理廷尉怕不是失了智。

“哼……”李斯摇摇头,说道,“把他的那些个衣冠穿戴都还给他,枷锁镣铐什么的也都去了。”

“啊……?”狱吏有些为难,“这……”

没给他质疑的机会,李斯又从腰间解下自己的钱袋,丢到桌上说:“再去置办一些好的饭菜,我回来之前,只要不往外传什么消息,有什么要求就都应着他。”说完,思量了一会儿,又掏出一包铜钱,放到桌上。

狱吏捧过钱袋,一时间更加疑惑了,心想怕不是这位新来的不会审案子吧。于是战战兢兢地提醒道:“这案子又该如何审下去啊?”

李斯袖子一甩,重重地叹了口气道:“我这不是也在想办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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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诗经·郑风·萚兮》,讲的是枯叶被风吹动。

【注2】出自《礼记·乐记》,其实对郑卫之音有过评价的人真的很多,估计是当时的一个共识

【注3】廷尉正是廷尉的属官,此处王绾、蒙毅的官职均为瞎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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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李斯的官职,貌似里耶还没公布的秦简里记载他是先当的典客再当的廷尉。但是我构思这文的时候还没这新闻(拖更的锅)……

【搓手手等秦简出来打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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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5-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