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有嘉鱼

闲着没事翻书，看到了汉朝一个梦想要流放苏秦、幽禁张仪，把兵圣孙武沉湖，在长平斩杀白起，烧光《商君书》和《韩非子》，当面指责始皇的暴戾，还要驱逐李斯的狠人。

不能让我自己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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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衍，字敬通，京兆杜陵人，幼有奇才，年九岁，能诵诗，至二十而博通群书。王莽时不出仕，后投更始帝，又投刘秀，后因结交外戚被贬。建武末，上疏自陈，不被重用，然后就作了这篇《显志赋》。

顺道说一句这位据说这位还是和李斯同时期的秦右丞相冯去疾的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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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太长了，我会试着把cue到的人加粗，但是也可能漏掉。我自己感觉不太熟悉的典故都试着加了注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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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如下：

开岁发春兮，百卉含英。甲子之朝兮，汨吾西征。发轫新丰兮，裴回镐京。陵飞廉而太息兮，登平阳而怀伤。悲时俗之险厄兮，哀好恶之无常。弃衡石而意量兮，随风波而飞扬。纷纶流于权利兮，亲雷同而妒异；独耿介而慕古兮，岂时人之所憙？沮先圣之成论兮，横名贤之高风；忽道德之珍丽兮，务富贵之乐耽。遵大路而裴回兮，履孔德之窈冥；固众夫之所眩兮，孰能观于无形？行劲直以离尤兮，羌前人之所有；内自省而不惭兮，遂定志而弗改。欣吾党之唐虞兮，愍吾生之愁勤；聊发愤而扬情兮，将以荡夫忧心。往者不可攀援兮，来者不可与期；病没世之不称兮，愿横逝而无由。
陟雍畤而消摇兮，超略阳而不反。念人生之不再兮，悲六亲之日远。陟九嵕而临战嶭兮，听泾渭之波声。顾鸿门而歔欷兮，哀吾孤之早零。何天命之不纯兮，信吾罪之所生；伤诚善之无辜兮，赍此恨而入冥。嗟我思之不远兮，岂败事之可悔？虽九死而不眠兮，恐余殃之有再。泪汍澜而雨集兮，气滂浡而云披；心怫郁而纡结兮，意沈抑而内悲。

瞰太行之嵯峨兮，观壶口之峥嵘；悼丘墓之芜秽兮，恨昭穆之不荣。岁忽忽而日迈兮，寿冉冉其不与；耻功业之无成兮，赴原野而穷处。昔伊尹之干汤兮，七十说而乃信；皋陶钓于雷泽兮，赖虞舜而后亲。无二士之遭遇兮，抱忠贞而莫达；率妻子而耕耘兮，委厥美而不伐。韩卢抑而不纵兮，骐骥绊而不试；独慷慨而远览兮，非庸庸之所识。卑卫赐之阜货兮，高颜回之所慕；重祖考之洪烈兮，故收功于此路。循四时之代谢兮，分五土之刑德；相林麓之所产兮，尝水泉之所殖。修神农之本业兮，采轩辕之奇策；追周弃之遗教兮，轶范蠡之绝迹。陟陇山以逾望兮，眇然览于八荒；风波飘其并兴兮，情惆怅而增伤。览河华之泱漭兮，望秦晋之故国。愤冯亭之不遂兮，愠去疾之遭惑。

流山岳而周览兮，徇碣石与洞庭；浮江河而入海兮，泝淮济而上征。瞻燕齐之旧居兮，历宋楚之名都；哀群后之不祀兮，痛列国之为墟。驰中夏而升降兮，路纡轸而多艰；讲圣哲之通论兮，心愊忆而纷纭。惟天路之同轨兮，或帝王之异政；尧舜焕其荡荡兮，禹承平而革命。并日夜而幽思兮，终悇憛而洞疑；高阳横其超远兮，世孰可与论兹？讯夏启于甘泽兮，伤帝典之始倾；颂成康之载德兮，咏南风之歌声。思唐虞之晏晏兮，揖稷契与为朋；苗裔纷其条畅兮，至汤武而勃兴。昔三后之纯粹兮，每季世而穷祸；吊夏桀于南巢兮，哭殷纣于牧野。诏伊尹于亳郊兮，享吕望于酆洲；功与日月齐光兮，名与三王争流。

杨朱号乎衢路兮，墨子泣乎白丝；知渐染之易性兮，怨造作之弗思。美关雎之识微兮，愍王道之将崩；拔周唐之盛德兮，捃桓文之谲功【1】。忿战国之遘祸兮，憎权臣之擅强；黜楚子于南郢兮，执赵武于湨梁【2】。善忠信之救时兮，恶诈谋之妄作；聘申叔于陈蔡兮，禽荀息于虞虢【3】。诛犁锄之介圣兮，讨臧仓之诉知【4】；｛女巽｝子反于彭城兮，爵管仲于夷仪【5】。疾兵革之寖滋兮，苦攻伐之萌生；沈孙武于五湖兮，斩白起于长平【6】。恶丛巧之乱世兮，毒从横之败俗；流苏秦于洹水兮，幽张仪于鬼谷【7】。澄德化之陵迟兮，烈刑罚之峭峻；燔商鞅之法术兮，烧韩非之说论【8】。诮始皇之跋扈兮，投李斯于四裔【9】；灭先王之法则兮，祸寖淫而弘大。援前圣以制中兮，矫二主之骄奢；饁女齐于绛台兮，飨椒举于章华【10】。摛道德之光耀兮，匡衰世之眇风；褒宋襄于泓谷兮，表季札于延陵【11】。摭仁智之英华兮，激乱国之末流；观郑侨于溱洧兮，访晏婴于营丘。日曀曀其将暮兮，独于邑而烦惑；夫何九州之博大兮，迷不知路之南北。驷素虬而驰骋兮，乘翠云而相佯；就伯夷而折中兮，得务光而愈明。款子高于中野兮，遇伯成而定虑；钦真人之德美兮，淹踌躇而弗去。意斟愖而不澹兮，俟回风而容与；求善卷之所存兮，遇许由于负黍。轫吾车于箕阳兮，秣吾马于颍浒；闻至言而晓领兮，还吾反乎故宇。

览天地之幽奥兮，统万物之维纲；究阴阳之变化兮，昭五德之精光。跃青龙于沧海兮，豢白虎于金山；凿岩石而为室兮，托高阳以养仙，神雀翔于鸿崖兮，玄武潜于婴冥；伏朱楼而四望兮，采三秀之华英。纂前修之夸节兮，曜往昔之光勋；披绮季之丽服兮，扬屈原之灵芬。高吾冠之岌岌兮，长吾佩之洋洋；饮六醴之清液兮，食五芝之茂英。

揵六枳而为篱兮，筑蕙若而为室；播兰芷于中廷兮，列杜衡于外术。攒射干杂蘼芜兮，构木兰与新夷；光扈扈而炀耀兮，纷郁郁而畅美；华芳晔其发越兮，时恍忽而莫贵；非惜身之堋轲兮，怜众美之憔悴。游精神于大宅兮，抗玄妙之常操；处清静以养志兮，实吾心之所乐。山峨峨而造天兮，林冥冥而畅茂；鸾回翔索其群兮，鹿哀鸣而求其友。诵古今以散思兮，览圣贤以自镇；嘉孔丘之知命兮，大老聃之贵玄；德与道其孰宝兮？名与身其孰亲？陂山谷而闲处兮，守寂寞而存神。夫庄周之钓鱼兮，辞卿相之显位；于陵子之灌园兮，似至人之仿佛。盖隐约而得道兮，羌穷悟而入术；离尘垢之窈冥兮，配乔、松之妙节。惟吾志之所庶兮，固与俗其不同；既俶傥而高引兮，愿观其从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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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1】这里李贤的注说是《方言》曰：“捃，取也。谲，诈也。”齐桓公、晋文公俱有霸功。孔子曰：“晋文公谲而不正，齐桓公正而不谲。”时周衰政乱，桓文能统率诸侯，翼戴天子，故取其一切之功也。

但是“捃”翻译成取不对仗，我也不能理解这句话，所以我觉得可能是说要光大周王、唐尧的圣德，批判齐桓公、晋文公趁王室衰微称霸的这种诡诈的功德。

【2】想罢黜楚王。因为战国时期楚国属于蛮夷，按礼制不能称王。想逮捕赵武。李贺的注给的解释是“时晋为盟主，文子，晋之正卿，而为不臣之行，故欲执之也。”大概是说他让楚国先于晋国歃血的事吧……毛病真多……

【3】去陈拜访申叔。申叔曾谏楚庄王不要在陈设县，重新分封陈国。把荀息在虞国和虢国抓起来。荀息是建议假道伐虢那位。

【4】诛杀离间圣人的犁锄，讨伐控诉智者的臧仓。犁锄曾经设计让孔子离开鲁哀公。臧仓在鲁平公面前诋毁孟子。

【5】在彭城讥讽子反，在夷仪封赏管仲。何休注云：“讥子反、华元专盟不受君命，故贬之。”然则子反违命盟，盖以平宋城下而言。彭城者，彭城宋之邑，故举以言之。《左传》，宋大夫鱼石等出奔楚。楚伐宋，取彭城以封鱼石。宋人围彭城，楚子重救彭城伐宋。此言子反，盖衍误也。如曰不然，或别有所据。【所以这位可能还把典故记错了】管仲辅齐桓公筑夷仪以封邢，邢迁如归，于是天下诸侯知桓公之不为己动也，是故天下归之。

【6】将孙武沉湖，在长平斩杀白起。“沈”我实在找不出合适的意思来了，因此估计是同“沉”。

【7】把苏秦流放到洹水，在鬼谷幽禁张仪。

【8】焚烧商鞅和韩非的法术、著述。

【9】责备始皇的专横暴戾，将李斯驱逐到边地。四裔指幽州﹑崇山﹑三危﹑羽山四个边远地区。然后按照这个感觉，我感觉作者的意思是想当面指责始皇专横暴戾。

【10】在“绛台”宴请女齐，在章华台犒劳椒举。“二主”指的是筑九层台的晋平公和筑章华台的楚灵王。女齐和椒举曾对这两位谏言。

【11】在泓谷褒扬宋襄公，在延陵表彰季札。宋襄公就是那个一定要等敌军排兵布阵好了再攻击、打君子之战的那位……季札，吴王寿梦之少子也，封于延陵。昆弟四人，札最少而贤。寿梦卒，诸兄欲立之，札弃其室而耕，乃舍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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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冯衍最后的结局在《后汉书·冯衍传下》这样记载：“显宗即位，又多短衍以文过其实，遂废于家。……居贫年老，卒于家。”

就是说有人说他文章不合实际，于是被废回家。后来老了生活比较穷困，死在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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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我觉得他其实应该庆幸自己没生在春秋战国，不然他批评的每一个人单拎出来都能搞死他……对于到了东汉还抱有这种想法的人，我只能送他四个字：守株待兔

李斯：老冯你实话实说，你不是因为自己在史书上存在感稀薄才托梦去让你后人发文怼我的？

冯去疾：他不是连我一起怼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