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斯非】韶华不为少年留（十）逐客
前文链接：（一）兰陵、（二）罚抄、（三）五蠹、（四）辞归、（五）面君（上）、（六）面君（下）、（七）孤愤、（八）存韩、（九）郑国、（番外）君子六艺
本周双更成就达成，目标是在秦四播出之前更完（这其实是个flag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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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以太山不让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择细流，故能就其深；王者不却众庶，故能明其德。是以地无四方，民无异国，四时充美，鬼神降福，此五帝三王之所以无敌也。”——李斯《谏逐客书》
韩非离秦不久后的一天，李斯像往常一样在丞相府处理文书，外厅内却突然传出一阵嘈杂声。他放下手中的竹简，出门查探，竟发现是中庶子蒙嘉【注1】带着一队侍卫站在相府内。蒙嘉大摇大摆地跨进相府大门，见了他也不行礼，只道：“长史李斯接诏。”
李斯正觉奇怪，平日里秦王要召见他不过是找人传个口信，怎么突然下起诏书来了，难不成……自己要升官了？这时，只听蒙嘉说道：“大王有令，即日起解除李斯所有职务，削去所有封爵，限十五日内离开秦境，否则将以违抗王命依律论处。”
“什么？”没等李斯反应过来，两个虎背熊腰的侍卫已经上前道：“请即刻交出长史印绶。”
“慢着……”李斯这下彻底懵了，“李斯所犯何事？还请中庶子赐教啊！”
“李长史可别往心里去，这次可不针对您一位，大王下令，朝廷上下所有的客臣都得走人。”
“这是谁出的馊主意？！”李斯咬牙切齿地吼道，“我要面见大王！”
“哎……”蒙嘉抬手示意侍卫将其拦下，说，“大王在和宗亲重臣议事，没空间外人。再说了，如今你无官无爵，又有什么资本得大王召见呢？”
“你！”李斯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硬生生地把下半句话咽了回去，改口道，“那请容在下修书一封，呈给大王……”
“行啦……李老先生……你现在可是秦之逐臣，大王若是看了这上疏怪罪下来，我可担待不起。”蒙嘉轻蔑地笑笑，“不如快些交出官印、回家收拾吧！我这还赶着去别家传令呢！”
李斯心急，但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别的法子，只得不情不愿地解下系在腰间的印绶，随即便被侍卫三推两推地推搡出了相府，迎头撞上了正要进门的左丞相熊启。
“中庶子。”熊启一把拉住狼狈不堪的李斯，对蒙嘉说道，“我还有些事情要同李斯讲，烦劳通融一二。”
蒙嘉一见丞相，立刻换了一副嘴脸，连声道：“哪里的话，丞相请便就是，在下告退。”
李斯跟着熊启到了内室，“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几乎是带了哭腔：“丞相帮我！”
熊启把他拉起来，叹了口气说：“还不是郑国的事闹的……”
“郑国？”李斯不解，“他……他不是被大王赦免了吗？”
“赦免归赦免，但以公子傒为首的十几位宗亲借机发作，上书大王要求排查间者，这才有了这逐客令。”
“郑国一事并未广诏天下，公子傒当时也不在咸阳，他又是如何得知的？”
“不清楚。”熊启摇了摇头，“我听街边巷议说上次的韩使好像和其有过来往，只不过查无实据，再说了，韩使又哪有自曝家丑的道理的呢？”
“韩使？”李斯听丞相这么一说，顿时便明白了几分，也冷静了下来。他斟酌着词句，问道：“逐客一事只怕会伤了六国人才的心，与大王一贯惜才的作风相背，丞相难道就不劝劝？”
“唉……”熊启又叹了口气，“哪里是我不想劝，只是一则这是嬴秦宗亲的自家事，我一个外人不便插手；再者，我也出自楚国，大王平日里对我亦并非毫无忌惮，此事针对六国人而来，我并不好说话。”他顿了顿，接着说：“其实，若是旁人也罢了，只是你李斯是被逐名单上首当其冲的，即使是我出面恐怕也是回天乏术。”
“我？！”李斯十分诧异，“李斯所为到底有何不妥，还请丞相赐教。”
“这就要问你了。”熊启说，“我可是听说，你和那韩使过从甚密，登堂过户，妻子不避。况且，当日探子回报，那韩使前脚刚和郑国见了面，后脚就进了你家门。”
“我……他……”李斯百口莫辩，只气得咬牙切齿，“韩非！！！”
“其实，以你的才华，在这大争之世又何愁不得重用呢？我即刻修书一封，你回乡后可面呈楚王。”熊启劝道，“还是早些回家安顿好家眷，打点行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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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新郑城内，韩非正望着韩王安新赐的御史衣冠和印绶，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秦人崇法尚武，打仗、种地还算是在行，若要舞文弄墨、治国理政可就是擀面杖吹火——一窍不通喽！”对席的韩瑊捋了捋胡子，笑着说。
“正是，如今这‘逐客令’一出，秦国朝廷里便只剩了一群武夫了！”韩成端起一杯酒，接着说道，“此次出使是韩御史的首功，当满饮此杯！”
韩非这才回过神来，说道：“我……我只觉得，此……此事没有这么……简单。”
“秦王毕竟才掌权不到一年，宗亲人多势强，他也不得不权衡。”韩瑊说。
“这位秦王心……心计极深，当年的吕不韦独揽朝政不……不也被他干净利落地给解决了吗？这‘逐客令’恐怕……恐怕只是做做样子罢了。”
“韩御史大可宽心，大王早已采纳韩御史的建议，准备把秦国的‘逐臣’都接到新郑来，想来……”韩成话音未落，一个小吏就急匆匆地冲了进来，在他耳边几句。“什么？竟如此朝令夕改？”韩成惊呼。
“可是秦王收……收回了‘逐客令’？”韩非追问道。
韩成点了点头，十分懊恼：“这命令不过才下了十五日，许多人还未出函谷关就被追了回去，真是空欢喜一场！”
韩非反倒舒展了眉头，若有所思地自语道：“这个秦王，果然不……不一般……”
“可知道秦王为何收回成命？”韩瑊问。
“仿佛是有人顶风上谏……”
“我猜……”韩非冷笑一声，“这个人叫李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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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退回到一天前，秦王政下令革去李斯的职务已有十四日，李斯独自坐在黑暗中，默默地往火盆里续着书简。这时，李夫人抱着一堆书简走到他身旁，问道：“这些都要烧吗？”
“带又带不动，不烧作甚？！”李斯没好气地随手拿过一卷书，“五蠹”二字借着火光映入眼帘，他翻了个白眼，自言自语道：“想我李斯不远万里来投奔秦国，从一个不起眼的宾客做到丞相属官，十年来的处心积虑竟敌不过一个外人的三言两语？！”
“看你一个长史平日里忙得跟丞相似的，在宫里的时间比在家都多，结果说罢官就罢官，这大王也太没良心了！”
“夫人慎言！”李斯脸色一黑，说道，“放眼这天下，再没有比大王更体恤朝臣、赏罚分明的国君了。”
“哼……”李夫人嗔笑，“他要是真有你说得那么好，怎么就不听你的‘忠言’呢？”
“这不是有蒙嘉这个势利小人处处刁难，不能进宫面君嘛！”李斯恼得把手中的书简一股脑掀进了火盆。
“你冲我横什么横？！”李夫人也不甘示弱，“见不了面你就不会写吗？蒙嘉不行你就不能多拿些钱财去求别人吗？”
“你……”李斯下意识地准备反驳，却又琢磨起了自家夫人的话，举起来的手也悬在了空中，火气也消了大半，轻声说道，“夫人所言有理……”随即把刚刚的书简从火盆里捡出来，反手便把左丞相的荐书丢了进去，一溜烟地跑进了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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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一个年轻的官吏带着两个卫兵跨进了李斯的宅院，书房内，李斯吹了吹简牍上未干的墨迹，捻灭了案头的油灯，起身去迎。
“大王命秦之客卿在十五日内离秦，如今期限已到，怎么还不动身？”
李斯用力眨了眨干涩的双眼，试图辨清眼前人的身份：“怎的不是蒙嘉来传令？”
“下官是尚书台令史，这些事一直都是尚书台负责，前日只是因宗室长老进宫议事，中庶子才顺路传的令。李先生才离开朝廷半月，怎么连这个都忘了？”
“是是是，李斯糊涂了……”李斯连连摆手，看着眼前这个还透着些许稚嫩年轻人，心中打起了算盘，“在下本欲提早动身，但有一事还未了结，不知可否请令史借一步说话？”
两人一前一后地来到书房，李斯纳头便拜，倒是把跟着的令史吓了一跳，后者急忙将其拉起道：“先生虽已不在朝为官，可学问、资历皆在下官之上，何故行此大礼？”
李斯并未起身，作揖道：“令史可知，今日一过，数十位在秦兢兢业业的客卿都将无家可归，天下士子更会因此对大王的招贤之心产生怀疑。此次大王误信小人谗言，下令逐客，此举对我秦可是后患无穷呀！”
年轻的令史从未见过这阵仗，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道：“下官也是执行公务，朝堂之事本也轮不到下官插手。”
“在下只求令史将此书信呈给大王，李斯食朝廷俸禄十年，实在是不忍心看这数代秦君打下的江山毁于一旦啊！”李斯拿起自己新写的奏疏，“只要令史肯答应，李斯即刻动身出关，绝不纠缠。”
“这……”令史瞄了一眼书简上的谏言，一时有些犹豫。李斯见状，连忙掏出怀里的钱袋，塞到其手中。“不不不……前日才蒙大王特赦保住一条小命，可不敢再胡来了。”令史把钱推了回去，却收下了书简，说，“先生乃是一片赤诚之心，而为君王尽忠乃人臣本分，这书信下官收下就是了。”
“令史果然是秦之忠良！”李斯松了一口气，又作揖道，“还未请教令史姓名？若有来日，李斯定当相报。”
“不敢当。”那年轻人回礼道，“在下名叫赵高【注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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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出自《史记·刺客列传》的中庶子蒙嘉。“遂至秦，持千金之资币物．厚遗秦王宠臣中庶子蒙嘉”，在这里借来当个反派。
【注2】大家都知道他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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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客令这件事如果写一个现代AU的话，大概是“你的签证已被吊销，请于接到通知之日起15日内离境”，首页的海外党可以自行想象一下【微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