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有嘉鱼

曾用名:嘉言懿行17
爱好秦汉三国史,脑洞止不住文笔跟不上的段子手

© 北有嘉鱼

Powered by LOFTER

【非斯非】韶华不为少年留(七)孤愤

前文链接:(一)兰陵(二)罚抄(三)五蠹(四)辞归(五)面君(上)(六)面君(下)(番外)君子六艺 

前方作者逗比预警

++++++++++++ 新型分割线 +++++++++++++

秦王政十年,秦廷上下还未从蕲年宫的那场腥风血雨中恢复过来【注1】,可刚刚加冠的秦王却不想停下自己兼并天下的步伐,于是一面做出发兵的架势,一面遣李斯为使邀新任韩王入秦相见,意欲兵不血刃夺取韩地。

早几日,秦国的车队声势浩大地开进了新郑,韩王安不敢怠慢,派司寇韩瑊亲自接待。秦韩两国连年交战,百姓们早已畏秦如畏虎,如今秦使突然到访,引得街头巷尾议论纷纷。

驿馆一隅,李斯独自一人凭几而坐,望着自己手中的节杖出神。没留神,一白袍男子已毫不客气地坐上了对席,掏出一贯铜钱拍在桌上,高声吩咐店小二道:“店家,加两个菜,再来一壶好酒,本公子今日请客!”

李斯的兴致被扰,正想将这胆大包天之人训斥一通,却被来人递上的名刺硬生生地把火气憋了回去。

“稀奇稀奇,李长史身为客卿,如今竟要代表秦王出使别国。”那人说着便给自己倒上一杯酒,毫不客气地一饮而尽。

李斯想起来,眼前之人便是七国中数一数二的辩士姚贾,便也毫不客气地回应道:“姚大夫身为魏人,四处结交诸侯的时候不也是打着秦王的名号吗?”

“昔昭王在时,邀平原君赵胜宴饮,趁机将其软禁以换得魏齐的人头。有此先例,韩王恐怕不会轻易上钩,兄台此行怕是要扑空了。”

李斯环顾四周,见无人注意两人的谈话,轻笑一声,说:“昔惠文王时,张仪游说诸国、以利相诱,六国纷纷受骗割地。有此先例,姚大夫不还是一样行走于诸侯间畅通无阻吗?”

“哈哈哈哈哈……”姚贾大笑着又倒了一杯酒,奉到李斯面前说,“李长史果然名不虚传,不愧为秦王面前的红人,失敬失敬。”

李斯礼节性地笑笑,端起酒杯啜饮一口,只觉寡淡无味,怪不得在兰陵时,某个号称千杯不倒的韩国公子一饮即醉。

“在下虽刚到新郑不久,但韩廷上下的事基本都已摸清,李长史就没什么想问在下的吗?”

思绪再次被打断,李斯把酒杯往桌上重重地一放,坐直身子,问道:“敢问公子韩非现下住在何处、官居何职啊?

“公子韩非?”姚贾沉思半晌,“没这个人啊……”

“没这个人?!”李斯差点被呛到,“不可能啊,以他的才学和出身在韩国也算是个数一数二的人物,怎么会在朝中无名呢?”

“确实没有叫韩非的。”姚贾接着说道,“韩廷的重臣主要是宗室和外戚。桓惠王在的时候,外戚以两代为相的张平为首,宗室分为两派,以司寇韩瑊为首的嫡系宗亲和以御史韩玘为首的旁系宗室。现在丞相张平卧病不起,韩玘代领丞相,这一派是我们主要的拉拢对象。”【注2】

“多谢。”李斯点头致意,心里却还在犯嘀咕:“非弟不是说要变法强韩吗?难道说……”这时,一个可怕的想法突然浮现在脑海中。

 

转眼间,李斯入韩已经七日,韩瑊倒是日日亲临驿馆安排饮食起居,可韩王却一直称病,对其避而不见。李斯自知如此下去没法回国交差,便修书一封递交韩王,言辞激烈,想激他令自己入宫觐见。谁知韩瑊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人在客房外敲门。

“你是什么人?!”李斯打开门,见是一个年轻的仆从,便没好气地问道。

来人似乎被李斯的气焰吓了一跳,怯生生地说:“小的……小的是公子韩非的书童郑九……”

听到“韩非”二字,李斯的语气立刻柔和了下来,把人带进客房外间后问道:“你家主人现下在什么地方啊?”

“这……”郑九四下张望着,没有答话。

“你倒是说话呀!”李斯有些急了,这几日不论是向谁打听韩非,对方不是说不知道,就是含糊其辞,便让李斯心中那分不祥的预感又加重了许多。不过,兴许这书童和他家主人一个毛病——李斯想着,于是耐着性子说道:“我是你家主人的故交,想前去拜访,你家主人住在何处?”

“新郑城北三十里有一座孤坟摊儿……”郑九吞吞吐吐地说:“他……呃……他已经……”

郑九的话犹如晴天霹雳,李斯只觉自己眼前一黑,脚下一软便倒了下去,不想却被人在身后一把抱住。

“哎哎哎……怎……怎怎么回事儿……”

熟悉的声音在头顶传来,李斯猛地睁开眼睛,看到韩非一脸坏笑地望着自己,却又不知为何收起了笑容。李斯只觉得自己脸颊边被手指轻轻滑过,留下一丝余温。

“这是……怎么了……”韩非望着自己指节上的一滴晶莹轻声问道。

“我以为……我以为……”李斯恼怒地爬起来,但羞于解释自己脑子里荒唐的想法,一时语塞,却又突然反应过来,问韩非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唔……这个啊……”韩非回头指了指李斯卧房里的窗子,无辜地笑笑。

“你!”李斯气得说不出话来,抡起拳头就照着韩非的脸上狠狠地砸过去,韩非急忙向后一闪,哪曾想自己的衣钩挂住了李斯腰间的配饰,一个没站稳撞到了身后的书架。李斯也被带得一个趔趄,于是乎,两人连人带书地摔到了地上。

郑九见状,知趣地离开了房间,默默地把“站在你身后了”这几个还未出口的字咽了下去。

驿馆外,还未走远的韩瑊和值守的秦侍卫听到屋内的巨响,急忙进门查看,却又因屋内传出的阵阵笑声止步于客房前,面面相觑。与此同时,推门而出的书童郑九脸上也挂着一抹难以名状的微笑。

“李长史安否?”侍卫长放心不下,隔着门板问道。

“一切安好……”李斯一面应付着,一面费力地把韩非从书堆里拽出来,“你们都退下吧。”

“郑九?”韩瑊却一眼认出了眼前的书童,问道,“你为何在此?难道非儿在里面?他们在做甚?”

郑九看了看秦国侍卫和韩瑊一行人,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说道:“我家主人和秦使有同窗之谊,如今久别重逢,互相切磋一下武艺……”

 ++++++++++++++++++++++++++++++++++

新郑城向北三十里有一座低矮的山岗,如今正值盛夏,岗上一片绿荫。绿荫深处,韩非和李斯二人正一前一后地沿山间溪水徐徐而行。

“斯兄在秦国看来是青云直上啊!”韩非瞄了瞄李斯的官服说道。

“秦王年少有为又礼贤下士,有才之人不论出身属籍一概重用,对斯也有知遇之恩。”

“知遇之恩?”韩非突然站定,转身冲着李斯挑了挑眉,“这就是你入秦十年一封书信都不写的理由吗?”

 “我这不是亲自来看你了嘛!”李斯嬉笑道。

“切。”韩非耸耸肩,继续向前,“是吗?来了七日不见踪影,仿佛全城的人除了我都知道秦使李斯驾临新郑。”

“这怪我吗?”说起这个,李斯就气不打一出来,“谁叫你一个大活人,住的地方叫‘孤坟摊儿’?我还以为你……”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听得这话,韩非顿时笑得直不起腰,差点一脚踩空跌到水里。

“有这么好笑嘛……”李斯嘟囔着把他从水边扯了出来。

韩非收住了笑容,指着树梢上露出的一角屋檐,学着李斯的口音说道:“此处名叫‘孤愤台’。”【注3】又四下里看了看,接着说:“不过,依山傍水的,倒也是个终老的好去处,倘若我真的去了,不知道斯兄会不会来看我呀?”

“那是自然。”话刚一出口,李斯便觉不对,连声说:“呸呸呸!什么终老不终老,怎么净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斯兄放心。”韩非笑着拍了下李斯的肩膀,“就咱俩的年龄而言,还是你比较有可能先我而去……”

 

两人就这样嬉笑着穿过了树林,来到了韩非的居处。原来所谓“孤愤台”只是一座小楼,素瓦为顶,青石砌墙,红漆的窗棱在海棠的遮掩下若隐若现,虽说朴素了些,但也算别致。

忽然,木质的大门被推开,两个头戴儒冠的青年有说有笑地走下石阶,见到迎面而来的韩非慌忙退至道旁,恭恭敬敬地施礼道:“夫子安好。”

韩非微笑着嘱咐道:“下山当心,早……早些回来。”

那两人便一溜烟儿地跑没了影,只留下李斯满心疑惑地站在楼前。

“傻愣着干什么呢?!”韩非招呼着李斯,“带你去个好地方。”

两人走进小楼,来到了走廊尽头的房间,只见门口摆着一张书案,两侧还有五六张坐席。看着这熟悉的场景,李斯恍然大悟,问道:“你在此处办学?”

韩非没有回答,而是快步走到讲台上坐下,指了指台下为首的那张席子坏笑着对着李斯说:“李生快快就坐,来叫声‘韩子’听听。”

李斯摇摇头,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也走上讲台,把韩非的席子扯出一半来,一屁股坐在了韩非身旁。

“怎么?”韩非勾住了李斯的肩膀道,“觉得我不适合传道授业?”

李斯叹了口气,轻声问道:“非弟是不是被赶出朝堂了?是那韩王固执还是有人排挤?”

韩非没有答话,可搭在李斯肩上的手臂却明显一僵。李斯轻轻拉住韩非搭在自己右肩的手,另一只手拿起书案上的一卷书简读了起来。


……则法术之士欲干上者,非有所信爱之亲,习故之泽也,又将以法术之言矫人主阿辟之心,是与人主相反也。处势卑贱,无党孤特。夫以疏远与近爱信争,其数不胜也;以新旅与习故争,其数不胜也;以反主意与同好恶争,其数不胜也;以轻贱与贵重争,其数不胜也;以一口与一国争,其数不胜也。法术之士操五不胜之势,以发数而又不得见;当涂之人乘五胜之资,而旦暮独说于前。故法术之士奚道得进,而人主奚时得悟乎?故资必不胜而势不两存,法术之士焉得不危?……【注4】


“法术之士没有同党、没有宠信,所谏之事又不符合君主的喜好,所以和君主身边的权贵相比,所献计策也难以被采纳;而君主偏听左右亲信之言,不能明察功过,致使良才无用武之地、无能腐败之人窃据朝堂——这就是非弟心中的‘孤愤’了吧?”

韩非猛地握紧了拳头,却依旧没有答话。

李斯继续问道:“那这句‘其可以罪过诬者,以公法而诛之;其不可被以罪过者,以私剑而穷之。’又是怎么回事呢?”【注4】

韩非的嘴唇嚅动着,却终究没能出声。记得韩安刚刚即位的时候,韩非以为新王不会像自己已故的王兄那样因为以前的事情对自己心存芥蒂,便联合丞相张平在登基典礼上进言,请求韩王不要一味依赖宗亲,而是要在全国范围内广开言路、招贤纳士。二哥韩瑊也破天荒地以秦、魏两国为例,表态支持变法。韩王安表面上未置可否,实际却已经向他们倾斜。可丞相张平却在回家途中莫名遇刺,虽经良医抢救保住了性命,却再也不能料理朝政。大夫韩玘成了新任丞相,趁机联合其党羽在韩安面前对变法之策大加诋毁。韩瑊明哲保身不再出言与之相争,而自己也因位卑言轻从此再也不得韩王召见。

“不以功伐决智行,不以叁伍审罪过,而听左右近习之言,则无能之士在廷,而愚污之吏处官矣。”李斯读完,把书卷往桌边一推,从韩非僵硬的臂弯里钻了出来,说道,“你就是不说我也能看出来。从令兄韩瑊对你职务的闪烁其词开始,我就已经猜到了七八分,今日一见你面容憔悴,又来这孤愤台,便知道的八九不离十了。只是想不到这么多年,历经两任韩王,韩廷吏治依旧如此败坏。”

“君王们……都是一样的……”韩非终于艰难地吐出了几个字。

“一样,也不一样。”李斯笑笑,站起身来,望着窗外说道,“非弟可听说过,前不久,秦王因故驱逐了生母赵太后。”

“此事传得沸沸扬扬,我也有所耳闻。”韩非说,“为人君而不事父母,有损君王名誉,对维护朝政也毫无益处。”

“正是,当时秦王下令‘劝谏着死’,可见其怒气之盛。这时候,有个齐国的无名之辈跑到了大殿之上,公开指责秦王的所作所为,劝其迎回太后。秦王虽然当时火冒三丈,却最终没有处决此人,反倒真的迎回了太后,还对此人大加赞赏,拜为上卿。”

韩非听后,只觉悲从中来,一时气血上涌,难受地捂住胸口。

李斯感到不对,转身一看,赶忙扶住眼前人,安慰道:“其实,非弟不在朝为官未尝不是件好事,省得你我将来兵戎相见。”

“这么担心我与你为敌?”

“秦军刀剑无情,恐怕会伤了非弟。”李斯狡黠一笑。

韩非细细端详着眼前的人,十年的光阴并未在他的脸上留下明显的痕迹,但眼神中却早已褪去了青涩,想来侍奉一位“虎狼之君”,身上也必定会沾染些戾气。他把手从胸口上拿开,撑着书案站起身,微微一笑,说道:“斯兄可别忘了,天下之强弓劲弩,皆出自韩【注5】。”

++++++++++++++++++++++++++++++

注释:

1、秦王政九年,长信侯嫪毐在秦王冠礼时发动兵变

2、此处为我瞎扯

3、我真的没有要黑河南口音的意思(*/ω\*)

4、出自《韩非子·孤愤》

5、出自《战国策·韩策一》苏秦的话

++++++++++++++++++++++++++++++++++++
++++++++++++++++++++++++++++++++++++

这个时期他韩的那些破事在史书里连三行都没有,真是难为死我了。

史料不够,脑洞来凑。

以及,他俩没那么快结束的( • ̀ω•́ )✧

评论(9)
热度(86)
2019-01-05